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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川】不相寻 6

骤雪初晴,沈炼坐在院中板凳上剥核桃。

 

张家父女出诊去了,卢剑星起个大早带着靳一川赶去集市挑些衣服料子,几个屋子寂静无人,只闻到早饭剩下的包子味。

 

丁修打个哈欠,靠在门口向院子里瞧着。

 

沈炼没管他,丁修也不动,歪个脑袋靠在门框上,挂着两个黑眼眶直盯着院子里的人看。

 

一簸箕的核桃剥了一半,太阳光也往院子中间移了那么一点,丁修才像是站累了,伸伸懒腰,两手相互插进袖里,哼着没什么调子的歌往沈炼那边凑过去。

 

小瓷碗核桃仁装了大半,一颗颗露着白盈盈的肉。

 

他一屁股坐在沈炼旁边的凳子上,沈炼眼疾手快地把那一碗核桃仁往身后挪了挪。

他把手拿出来搓搓,沈炼直接把那碗端起来捧在怀里。

 

眼前的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丁修瞅着他,快把白眼仁翻到脑袋后面。

 

“瞧瞧你那德行”

 

“你前天把大哥那份鱼汤喝了,上个月偷了张先生的酒壶,今天又一个人吃了三人份的包子,再不防着你,我怕我们几个明天就饿死在这”

 

“那鱼汤是你大哥自己送给我的,那壶酒我还没喝到嘴就被靳一川给抢走了,还有我才不想抢你吃的,我最不爱吃这玩意。”

 

丁修拿起一颗核桃掂量掂量,又嫌弃地扔回簸箕。

 

太阳晒到石台上,薄雪融出浅浅的水渍,沈炼又剥了几个,伸手松松衣领,抬眼看看,对面的人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扯过脑袋后面的小辫玩着,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盯着他,似是欲言又止。

 

“你瞧了我一个早上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不乐意吃核桃?”

 

沈炼挑眉,丁修转过头去,咂上几声。

 

沈炼也不管他,一边往嘴里塞核桃,一边看着他胡乱揉着自己的脑瓜顶,等沈炼以为那根小辫就要被他拽下来的时候,丁修终于开了口。

 

“靳一川不搭理我”

 

丁修看着沈炼说得一本正经,沈炼瞅着丁修好像他正穿着一条花布罗裙。

 

“今天的药吃了吗?”,沈炼问。

 

“吃你大爷!”,丁修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他等了得有一刻钟,沈炼还是用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他,丁修咒骂一声,直接抬屁股走人。

 

“妈的当我没说”

 

沈炼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丁修后领。

 

丁修被他抓的一个趔趄,沈炼忙着赔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上下打量着丁修,眼睛笑成一条缝,反倒让丁修后背一凉。

 

“你跟我讲,是让我帮你,好让一川搭理你,是吗?”

 

丁修跺几下脚,低头看看,又吸吸鼻子,眼睛直往别处瞄。

 

“算是吧”,半晌,憋出一句话来。

 

沈炼跟着丁修讲出的最后一个字笑出来,先是鼻子出声的闷笑,接着是嗓子眼憋出来的低笑,最后变成用手也挡不住的大笑。

 

“你是被夫君冷落的小媳妇吗?”

 

丁修恨得牙痒痒,琢磨着就这么夺了沈炼腰上的刀抹了他的脖子。

 

“这事儿可不好办”,沈炼抹抹眼睛,咳嗽一声,“一川这个样子我看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他说,“据我所知,他可是一直不乐意搭理你的”

 

沈炼笑出一脸褶子,丁修拳头捏在手里,想了想,又觉得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的,撇撇嘴,一把夺过沈炼剥好的核桃,坐在石凳上嗑了起来。

 

沈炼这回倒任由着他吃了。

 

“我有办法”,丁修闷声说。

 

“哦?”,沈炼问,“那你找我为何?”

 

“因为你有钱”

 

丁修扔一个核桃在嘴里,一声脆响,沈炼的笑僵在脸上。

 

 

                                               oOo

 

丁修要钱是有原因的。

 

晚饭过后,沈炼从小厨房端出一盆糖撒子。

 

洗菜的铜盆,装得满满的,面团炸得酥脆,上面撒着糖粒子,一颗挨着一颗。

 

沈炼把东西放在饭桌上,甜腻味道灌满屋子,靳一川目瞪口呆地看看那吃的,又看看沈炼。

 

“大哥二哥都不喜甜食,怎么想起来买这东西”

 

卢剑星皱着眉头,似要开口,沈炼知道他又要叨念些“持家勤俭过日子”之类的东西,便急忙抢在前面。

 

“大哥二哥不爱吃,可是一川爱吃吧”

 

沈炼夹出一小碗推到靳一川面前。

 

“你爱吃甜的,二哥晓得。”

 

靳一川看着那盆里满满的糖撒子,怎么看都不是这几天能吃完的数量。

 

“可这也买太多……”

 

“不多不多!”

 

卢剑星忽然接过话头,站起来小步绕到靳一川身边,抢过沈炼的筷子又往小碗里面夹了几颗。

 

“你这孩子,爱吃甜的也不说一声,大哥二哥没钱,几个糖撒子还是能给你买得起的”

 

卢剑星在耳朵边絮絮叨叨起来,张大夫在桌子对面捂着嘴笑他,靳一川挠挠后脑勺。

 

“小孩子吃的东西,长大了就没想着吃”

 

“这还分什么小孩子大孩子的,你喜欢吃,大哥又不会亏待了你,这么见外是做什么?还有你二哥,知道你爱吃甜的这么久了也不说,一川不说,你也不知道给他买,是想馋死他怎么着?”

 

卢剑星边说边用筷子点着沈炼的鼻子尖,沈炼忙着陪罪,靳一川低头笑笑,挑起一颗放进嘴里。

 

糖粒在嘴里化开,靳一川舔着手指,瞥向桌子那头。

 

丁修卷起袖子,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扔一个糖撒子在嘴里,吧唧两下,把手放在衣服上蹭蹭,

 

“呸呸,甜死了,甜得牙疼”

 

 

 

第二天,靳一川一睁眼就闻到一股汤圆味。 

 

黑芝麻馅的,好像还带着点桂花,靳一川睡得头脑不清,却跟着香味坐了起来。

 

沈炼正在他的屋子里,靳一川愣住半刻,沈炼把手在围裙上抹抹,笑道。

 

“今天早饭咱吃点不一样的”

 

靳一川看看床边桌子,一碗汤圆一个煮蛋,那汤圆浑圆饱满,煮得瓷白,隐约看得见里面的深色内馅。

 

他夹起一个尝尝,“翠园楼买的?

 

沈炼点点头,“小子嘴巴贼尖。”

 

靳一川没搭话,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戳着那几个汤圆,过了一会,才问道。

 

“那馆子在城南,二哥一大早就去买,又回来重新热过,该是费了不少力气吧。”

 

“不麻烦不麻烦”,沈炼咧嘴笑笑,又皱眉想了想,看看窗子外面,凑近了靳一川低声说。

 

“一川,二哥告诉你,其实这汤圆是……”

 

“哟,这吃好吃的不叫上我”,拉长了的怪调,丁修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靠在门柱子上,蹭蹭鼻子,瞥一眼那汤圆,便直冲着沈炼瞪眼。

 

沈炼撇撇嘴,接着没说完的话,带着些不耐烦,“这汤圆是翠园楼最好的师傅做的,可别剩了”

 

靳一川搅动着小碗,对着那汤圆戳开一个,黑色的馅流了出来,香味四溢,有谁咽了一声响亮的口水,靳一川抬头看看,屋里另外两个男人同时看向窗外。

 

靳一川撂下筷子,“二哥”,他问,“我记得没同你说过,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

 

丁修不合时宜地咳嗽几下,靳一川张着两只大眼睛盯着他,沈炼干笑一声,

 

“我那是听张姑娘说的”,他说,“她说你喝药,每次都要吃上几颗糖粒才算了事,我便想,你是爱吃这些甜食的。”

 

靳一川没应声,低头继续吃起那碗汤圆来,沈炼看着,也不知道刚刚那几句瞎编的话他听进去没有。

 

 

 

沈炼最近犯愁,愁得要命。

 

他是自魏忠贤那儿得了金子,现在手头算是宽裕,可他本是打算留着着钱带着兄弟几个到苏州好好安个家的,谁知半路杀出一个丁修,也不跟他客气,伸手便要钱,全都买了那甜甜腻腻的东西哄他师弟开心去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肚子明显比一个月前厚实了许多,小厨房屯的那些东西堆成小山,靳一川一个人吃不完,便全进了他和丁修的嘴巴。

 

年关将近,丁修又吵着要做年糕,沈炼好不容易拎回一大袋江米和红枣,他又说这材料不对。

 

“那小子嘴叼,那年我们在杭州吃过那桂花做的年糕之后,他就吃不惯北京城里的这东西了。”

 

他们两个跑断了腿在死冷寒天买到两袋糯米,又绞尽脑汁搞到几包桂花和素蓉,卢剑星不仅没阻拦,还整天催着他俩往外跑,一头帮忙瞒着靳一川,一头给他们递着银子,却也忙得乐呵。

 

丁修说要做蒸的,提前一天就拽着沈炼把米浸泡好,家里没有石磨,又跑去隔壁街的大婶家借了磨来用,折腾下来,沈炼只觉得两个肩膀生疼,丁修使着劲压着装米的布袋子,脸涨得通红。

 

烧出的水汽蒸得他汗珠子直流,沈炼看着丁修甩开膀子默不作声干活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这份罪受的冤枉至极。

 

“你这人真有意思,想同人家修好却又不说明白,倒净知道在这里弄些个浪费银子的东西。”

他露起两个袖子,丁修瞥他一眼。

 

“什么叫浪费银子”,他阴阳怪气地说,“你没吃?我看你也没少吃。”

 

沈炼白他一眼,“我以为你伤好了一转眼就得急着溜走,这可倒好,蹭吃蹭喝还花着我的银子去讨好人。”

 

话音刚落,什么东西冲着他直飞过来,沈炼伸手接住,刚压好的米团,湿哒哒粘了满手。

 

丁修甩甩手,对沈炼的白眼嗤之以鼻,“我倒想”,他坐在小板凳上,又开始捣鼓起那团糯米来。

 

“你也见到他那副样子了,小混蛋,好像老子欠他一万两银子似的,整天见着,屁也不放一个,就知道给我添堵”

 

他一边捣着米团一边絮叨,沈炼半天没应声,丁修抬头看看,沈炼像是看着窗户外面发着呆,又急匆匆地转过头对着他。

 

“我不清楚你们师兄弟间的那些事,可既然惦记着他,老老实实去说去做又有什么难的,非要这么两边耗着,牵扯得我和大哥也不得安生。”

 

沈炼像是在抱怨,眼睛又时不时往他身后瞥着,丁修想要骂他多管闲事,想了想,叹一口气。

 

“这世上的事要是都像说的那么简单,你我也不用靠这打打杀杀得来的银子过日子了,我想明白了”,他说,“明天我就走,随便去哪,你也不用跟那小子知会,我这回走了就不再回头,带着他们几个去苏州过你们的太平日子吧,我是浸了血腥味的人,靳一川不稀罕,日子久了你们也看着心烦。”

 

沈炼不做声,蒸锅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丁修骂骂咧咧地起身,捞起蒸好的年糕往盘子里面放,捏起一个塞在嘴里尝尝味道,又把两指放在耳垂上降降温,然后回过身,

 

对上靳一川的脸。

 

丁修愣了,手上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靳一川穿着中衣,像是刚刚醒来,两道眉拧在一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脸上沾着点水汽,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过来”

 

面前的人只甩下两个字,转身便走出门去,丁修脑子里乱成一团,竟觉得有些害怕。

 

“你只说这世事繁杂,我却只知道这回逃出北京就算是福大命大,我才晓得自己身边这几个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先我一步进了那黄土,人就一辈子,我想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对他们好,也好过人没了才知道悔不当初。”

 

沈炼看着他,丁修只觉得那被那眼神瞧得发慌。

 

他别过头去,看见靳一川站在中庭那棵松树下面等他。

 

也好,早些讲清楚,也了结个痛快。

 

他对自己说,然后攥紧了拳头,咬咬牙,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

 

 

                                               oOo

 

傍晚夕风,靳一川打个哆嗦,咳嗽起来。

 

他们在庭中站定,松枝被逆光成墨色,梅莺斜靠着树干,刀盘一层霜雪。

 

靳一川面对着他,眼睛却看着别处,零星碎雪落在他肩膀,丁修看着,只觉得这光景似曾相识

 

他隐约感觉自己该是先说些什么的,靳一川却先开了口。

 

“伤都好了”

 

那声音低哑,没什么疑问的意思。

 

丁修看着,靳一川几步走到树下,抄起他的长刀。

 

“你的刀”

 

丁修单手接住,梅莺的触感有些陌生,刀身处指痕微热,他抬眼看看

 

“什么意思”

 

靳一川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双燕握在手里,迈开一步摆好架势。

 

“来吧”

 

丁修一怔,梅莺拄在地上,双燕横在身前,天色渐晚,簌簌细雪,为何这光景似曾相识,他总算是有了头绪。

 

他笑笑,刀刃抽出半寸。

 

“脾气这么大,说打就打,可师哥我不想打”

 

刀入鞘,丁修把那刀柄上的绑带扯下缠住刀盘和鞘身连接处,右手发力,刀身没入土中几分。

 

靳一川冷笑一声,直接提刀攻上,丁修眼也不眨,就这么看着刀尖直冲自己逼来。

 

短刀切着风,停在他脖颈处。刀刃贴着皮肤,冰凉触感,丁修看也不看。

 

那杀气是真的,丁修想,靳一川的怒气也是真的。积攒了几个月的火气此时都在两把刀上,对着他,却砍不下去。

 

丁修隐隐觉得他该是晓得靳一川为何而气的,可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缠缠绕绕到现在,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琢磨人心并非他所长,人与人之间那种婆婆妈妈的东西,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师傅叫他照顾靳一川,他没让他受过什么冻挨上什么饿,师傅叫他护着靳一川性命,他也没让他做了那些沾血夺命的活计,后来靳一川走了,他也该是想着摆脱了这拖油瓶,好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去。

 

他自诩洒脱快意江湖,喝想喝的酒,杀想杀的人,可兜兜转转,后来那些借人秘密威胁求财的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做了出来。

 

这辈子活到现在,同他关系最深的,一个早已埋进黄土,一个正举刀对着他。

 

他想不明死了的那一个,更理不清活着的这一个。

 

靳一川刀进几分,咬牙道

 

“拔刀”

 

丁修伸手握住刀柄,靳一川眼神一凛,丁修看他一眼,右手用力将梅莺抛开。

 

长刀落在堂屋檐下,滚了几下,没了声响。

 

太阳只剩下屋檐上一线,城南晚钟声。

 

靳一川握刀的手抖了抖,低头轻笑几声,丁修刚要开口,便尝到了拳头滋味。

 

双燕被扔到身后,靳一川直接捏紧右拳砸在他脸上,丁修后退一步,靳一川伸手捞住他前襟,接着一击揍在他下腹。

 

拳头没落在他刚刚愈合的伤口上,丁修还是感觉一阵生疼,靳一川没留情,拳拳到肉。

 

丁修被逼到墙边,靳一川还拎着他半个衣襟,嘴里什么地方破了,嘴角有东西流下来,火烧火燎的疼,抬手蹭蹭,半个手背的血。

 

靳一川像是愣了下,左手反倒攥得更紧了,丁修感觉整个人被拉扯着,靳一川的手抖得厉害,连带着声音也颤。

 

“你把刀扔了有什么用处”,他说,“我可是下得去手的”

 

丁修瞪着眼睛,靳一川看着他,惨白的下嘴唇,红了的眼眶。

 

“我跟师兄不一样,我可是盼着师兄死呢”

 

“看呐”,他重复着,“我下得去手,我舍得。”

 

靳一川扯着他拉近,丁修看见他眼角流下的东西,温热的,不是融雪。

 

丁修明白了,也害怕了。

 

“可是你是舍得杀我的吧”

 

那一晚他重伤神志不清,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丁修记不清楚,他只以为自己要死了,想着死人没人会去埋怨什么,便絮絮叨叨说了些没头没尾的东西。

 

他隐约记得自己是说了什么平日不会说,也不该说的话。靳一川没提,他也没再去想。

可谁想到,靳一川一直都记得。

 

丁修从前不明白,可现在想想,只觉得自己是欠着靳一川什么的。

 

师傅刚死那几年,靳一川不敢睡觉,入夜摸到丁修房里,被子也不带,还怕吵醒了他,就那么裹着外衣窝在床下地板上,丁修把他揪上床,他便只知道闷声傻笑,然后在半夜说些不清不楚的东西,咬着牙攥着被子角,像是在梦里渡劫似的。

 

像他们这种人,这辈子过定了不安生的日子,丁修看得透明白得早,只用那烈酒狂言烧着这条命,什么时候到头了,也不去稀罕,忘川上浊汤一碗,便什么都了了结了。

 

可靳一川不是。

 

丁修想着那几年他独自出去,接些夺人性命的活,回来得再晚,靳一川也定是和衣坐在门口等他,见到了,也只是一句询问冷热暖饱的话。

 

丁修那会儿嫌他麻烦,现在才明白那些日复一日的你问我答是什么意思。

 

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师傅遭上的劫,也许什么时候就落在丁修头上。

 

丁修不怕,可是靳一川怕。

 

丁修自小被生死磨淡的那些情感,靳一川都有。

 

他现在时常会想,要是大半年前自己没去北京城,他师弟会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些。卢剑星没有他去救,自然也会有人去救,沈炼人精一个,定不会让他师弟被欺负了。

 

说到底,还是跟着丁修的那些年,遭了最多的罪,吃的最多的苦。

 

靳一川揍在他脸上,丁修低头吐出嘴里血沫,靳一川眼睛里星星点点,丁修看着,只觉得喉咙发堵。

 

可他们这辈子算是绑在一起了,丁修想,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做不出来了,吊儿郎当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从前他能笑着对靳一川拔刀,现在他见到那泪珠子直烫到心里。

 

不为别的。

 

就为靳一川这辈子过得胆战心惊,他要的东西不多,丁修却一样也没能给他。

 

丁修才觉得那句话错得离谱,他明白了,也害怕了。

 

丁修伸手接住靳一川的拳头,那指节绷得紧,丁修靠蛮力顶着。

 

“一川”,他说。

 

“你别他妈叫我!”

 

靳一川红着眼,杀人拼命的模样,丁修扯过那拳头钳住他肩膀,靳一川被压制得后退几步撞上树干,丁修左手握住另一边过来的攻击,靳一川低吼一声,一口咬在他肩膀。

 

松枝沙沙作响,落雪染白眼前人的头发。

 

丁修左襟敞开大半,这一口直接咬在脖颈皮肉上。

 

靳一川整个身子向前靠着他,丁修顺势把人用两手圈住。

 

靳一川的手被困住,嘴上却更用上了劲,丁修闻到自己的血味,环住靳一川的两只手臂用上了十足的力气,靳一川散乱的头发蹭着他的侧脸,撕咬东西的呜咽声就在耳朵边,丁修觉得脖子上那块肉怕是就这么被他扯下来了。

 

他觉得疼,却也没喊痛。

 

“一川,是师哥……”

 

“我想师父了”

 

靳一川放开丁修肩膀上那一块血肉模糊。

 

“我想师父了”

 

他说着,声音不大,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丁修感觉有雪落在脸上,又融了,化成水流下。

 

“我想师父了……”

 

他听见靳一川从小声嚅嗫变成从喉咙中压抑出的嘶吼。

 

靳一川靠在他身上,他紧紧环着。

 

丁修只觉得四周岑寂.

耳边的哭声像是响在旷野,瞬间灌满他的整个山河。

 

未完

 

 

 

 

2015-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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