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鬼
一.
丁修把白无常给揍了。
这说到底也真不能怪他气性大,他糊里糊涂发呆的时候有人从后面套住了他的脖子,凉死人的锁链勒得他一个激灵。
“你大爷的”,他只怒骂一声,转身便把这不要命的按在了地上。
接着他愣了一会,被他掐着脖子的这人白得像是刚在面粉袋子里出来的,舌头伸得老长,扑腾着腿咿咿呀呀地叫唤让人心烦。
所以他干净利落地给了他一拳,正打在左眼眶子上。
“打人不打脸”,又一个脸黑的哼哼唧唧地拉着他的胳膊,声音细得像蚊子。
妈的哪来的戏子戏子,丁修骂骂咧咧,扬起胳膊就又要揍人,被他按着的人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冲他嚷嚷起来。
“就……就没见过你这么做鬼的!横什么横!哎呦小爷我的脸……”
“你奶奶的你说谁是鬼!”
丁修手上加了几分劲,一边在自己腰上胡乱摸找着。
“妈的我刀呢!”
他又骂着,黑脸那个吓得泪眼汪汪,哆哆嗦嗦地指着他身后不远处。
丁修皱着眉头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一个人趴在地上,粗布长衫,脑瓜顶一个乱七八糟的小辫,腰部以下泡在血池子里,手上一半把残刀,脸歪在一边,挤出一个肉乎乎的腮帮子。
“这人有点胖啊”,他盯着那尸体看了小半晌。
“那是你……”,黑脸战战兢兢地提醒道。
丁修傻了。
二.
丁修觉得生气,他生气自己竟死成这么个丑不拉几的模样。
他把自己的身体搬过去靠坐在树上,然后把两只胳膊交叉环在一块,他还给自己理了理头发,擦了擦脸上的血。最后他放开手,尸体的头顺势耷拉下来,下巴紧挨着脖子,挤出一团软乎乎的肉。
于是丁修更生气了,就又抓过一直在旁边哼哼的那个白脸的揍上了一顿。
“你们干这个有钱赚吗”,打完他问黑无常。
后者先是点了点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使劲地摇头,两个脸蛋甩得乱飞。
“没出息,爷我又不抢你们的”,丁修白他一眼。
然后他把那条锁链缠在这俩人身上,自己拽着一头,把只剩下半截的梅莺插进腰带里,哼着小曲慢慢悠悠地溜达起来。
天是土黄色的,太阳像是个霉了的饼,坑坑洼洼的,没什么光亮。
他一脚踩进泥浆里,蔫蔫巴巴的水草粘在脚面上,他抬起脚,惨白的东西露出头来,什么人的手骨。
丁修打了个哈欠,那骨头嘻嘻笑着攀上他的脚踝,他弯下腰抓住那玩意,两手发力,骨节呻吟一下便应声断裂。
他把只连着腐败皮肉的断掌扔在地上,把脏了的手在身上蹭蹭,然后看见身后两个没出息的东西一屁股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
丁修当然没管他们,反正这俩轻飘飘的,拽起来也不费什么劲。
他沿着河岸走,渡船三三两两,划开水却没有声响。
有人在河里扑腾着哭爹喊娘,沾了水的半个身子慢慢露出骨头,被剥离的皮肉浮在四周,黑色的大鱼尖叫着簇拥过来,食完那些皮和骨,又潜入水底没了声响。
他接着往前走,有少了半张脸的女人冲他笑,他捡起快石头子往对方的脑袋上扔。
然后他走进渡口的茶馆,把刀砸在桌上,一只脚踩上凳子。
“老板娘,来盘烧鸡,两斤烧刀子。”
小店没了动静。
端着茶壶的老婆子死盯着他,捏着茶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男人也死盯着他,一茶馆的人张着嘴巴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牵着的,在地上滚得一身泥巴的两个。
“老爷呢……升堂……升堂啦……,过了好一会肿着眼睛淌着鼻血的白无常有气无力地哼唧道,有没有天理啦……我们……我们地府……不能收这样的……”
三.
没有烤鸡,更没有酒,老婆子只把个掉了茬的破碗摆在他眼前,丁修捏着碗边晃上几下,黑色汤汁颤颤巍巍溢出来,带着血味和药味。
“你这用什么玩意熬的”,他问。
老婆子没吭声,只用泛黄的两个眼珠看看他,又指指那长河渡口,岸边稀稀落落地几个人影,一动不动地呆在那,被歪歪斜斜的太阳烤着,向着河对岸的方向。
“你不喝?”,她说。
“要我喝,得加钱”,丁修扬起脖子。
老婆子就打量他,然后低头笑笑,指着河岸的方向。
那就去那吧。
丁修不愿意听人家的话,他是真的闲来无事才顺着那老婆子的意来这溜达溜达。
他抽出断刀在手中转着玩,一个捧着自己脑袋的老头向他打着招呼。
“哎……又来了个不肯喝汤的。”
丁修没理他,那人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尘缘未了啊,你看那个人”,他指着不远处一个穿着破烂的,“数不清多少年了,这河水如此急,错过一眼就再也看不见了,等谁,等也等不着了。”
丁修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佝偻着的人,身上破烂得像个乞丐,头发粘在脸上,沾着泥巴和灰,看不清长相。
他捡起一块石头子扔过去,那人只是微微缩了缩。
丁修又挑了更大的一块打过去,正中那人的脑袋。
他得逞似的吃吃地笑出声来,被他打着的人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又一个不稳绊倒在地。
窝囊废,丁修咬着嘴里的狗尾巴草翻着白眼。
可那窝囊废像是什么地方疼急了似的伏在地上呻吟起来,一只手颤颤地撑着地,瘦得苍白只剩骨头。
“嘶……疼……”
丁修僵住了。
“疼……呜呜……”
丁修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后退几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他瞪着眼睛结结巴巴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
那乞丐却只小声痛呼着慢慢抬起头,有血从头上新鲜的伤口里流出来,蜿蜿蜒蜒淌在沾着泥水的脸上。
那张脸被伤疤和污物遮着看不清长相,只剩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一潭古井似的看着他。
丁修把梅莺扔在地上,然后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四.
肺痨鬼。
丁修唤他,对面的人却只像没听见似的低着头。
肺痨鬼!
丁修又加重了语气,他师弟干脆紧抓着两只胳膊低头呜咽起来。
丁修觉得心烦,就直接扳着对方的肩膀强迫他面对自己,靳一川吃痛地叫唤,慢慢抬起头,两汪眼泪颤颤巍巍地含着,又滚烫地砸在他手上。
丁修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肺痨鬼”,他声音小了些,“你把眼泪擦擦看看我。”
他师弟不应声,眼泪也任由它接着流,丁修心里一沉。
“你叫什么,你记得吗”,他问。
靳一川抹抹眼睛摇摇头。
丁修急了,又指指自己。
“那我呢?”
靳一川擦干净眼泪,两只眼睛战战兢兢地瞄着他,咳嗽几声,便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在他脸上摸着,冰冰凉地按着他下巴和腮帮的胡茬,又碰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半胸膛。
丁修就耐着性子让他碰。
靳一川又往前凑了凑,津起鼻子,动作轻微地在他肩膀处嗅了嗅,思量了一小会,然后歪了歪头。
“大狗?”
他师弟傻了,不仅成了鬼,还傻了。
丁修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于是他把那白无常拽过来。
“你看看他。”
他把白无常按在靳一川跟前,他师弟看见来人就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白无常只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就回头看着丁修。
“这有什么稀奇的,这忘川边多了去这样的人。我们管不过来也管不着。”
丁修窜上来一股火气,捏起拳头就又要打人,这回那白无常却好死不死地瞪着他。
“你横,你横也没用,你师弟不愿意喝汤那是他的事,孤鬼野鬼作久了,自然就把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都忘干净了。”
丁修皱着眉头。
“不喝汤?他怎么就不喝汤?”
白无常斜起眼睛。
“你问我?你不是也不肯喝吗。”
丁修在靳一川面前蹲下,靳一川把半张脸埋在两只胳膊里,只用眼角对着他。
“大狗。”
然后病怏怏地叫他。
丁修不耐烦地咂了声,他师弟却像是受惊了似的把脑袋使劲往胸口埋。
“你……你别打我……行吗……”
丁修试图碰他的手停在半空,面前的人面色惊恐地瞄着他的手,好像丁修就要用这手揍他似的。
“我打你做什么。”
丁修好气又好笑。
靳一川畏畏缩缩地抬起头。
“你不高兴了……不高兴了……就会打我……”
他师弟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大人的模样,说话却用着小孩的调子。一双眼睛噙着半汪眼泪,红着鼻头,像极了小时候被丁修抢了肉包子后的那副苦相。
你不高兴了,就会打我。
丁修小声重复着,接着苦笑。
他摸摸靳一川的头顶,把他的乱发往耳后拢着。
“你别怕我”,然后他柔着说。
靳一川抖了抖,又偷看他几眼,却也慢慢放开身子,把脸蛋贴在他的手心。
丁修就又把他拉进了些。
“来,师哥给你擦擦干净。”
五.
丁修从没给他师弟擦过脸或是扎过小辫。师傅叫他看好师弟,他就用那头绳把师弟的手指头绑在一起,看着他哭闹也不松开,师傅给他铜板,他就全换了糖葫芦,自己吃了,一颗也不留给他师弟。
后来师傅不在了,靳一川也早过了让人帮忙扎头发的年纪,怎么欺负也不哭了,倒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更让丁修心烦。
丁修又觉得好笑,他们俩也算得上是这世上最八字不合的两个了,活着的时候互相不待见,拼个你死我活,非得折腾到了这忘川边上,一个成了鬼,一个还傻了,才能好好地坐下来,说上两句话。
他顺着靳一川的两个发旋拢着他的头发,小孩心智的人安安静静地坐着任他摆弄。
丁修梳不好发髻,就只会在头顶乱七八糟的揪个小辫出来,靳一川被他拽得疼了。
“大狗,你别咬我头发。”
丁修满头大汗,气不打一处来。
“你他妈的再说这俩字我就……”
他话说到一半,想着靳一川看向自己拳头时候惧出眼泪的可怜样,又把后面两个字吞进肚子。
“得了,你想叫就叫吧。”
他给靳一川梳好头发,露出脏兮兮的额头,丁修扯下一块衣料,沾着不怎么干净的河水给他擦着,泥水混着血痂,再往下便是侧脸长长的伤疤,从额角直到下巴,新鲜着,像是不久前的。
丁修盯着那东西看。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疤。”
靳一川只小声支吾着不回答。
丁修急了,扯着他的衣领把人转过来,靳一川的前襟被拽得敞开大半,丁修瞪大了眼睛。
瘦得见骨的胸膛上全是深深浅浅的伤痕,已经愈合了的,渗着血的,嵌进碎石子的。最深的那道直延伸到锁骨处,像是被钝器硬生生犁过,皮肉翻卷着,泛着青紫色。
“这怎么回事”,他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靳一川没回答,只软绵绵地斜靠在他身上,后背的脊梁骨硌着他的手掌,不安稳地喘着气。
“大狗,你……”
然后他声音抖着,哀求似的攀着他的胳膊。
“你别……别对我做那事行吗,我怕疼,我真的受不住。”
丁修呆住了,几秒钟的脑子空白之后是难以抑制的暴怒。他直接把人按在地上,一只手锁着靳一川的腕子,另一只手扯下他的腰带。
他看见靳一川布满勒印和掐痕的下身,两腿之间的地方全是长长短短泛着白的伤疤,只剩骨头的大腿上被刻上了什么字,利刃造成的,歪歪扭扭的红肿着。
那哪还是他师弟的身体。
“靳一川!你他妈的!”
丁修受惊似的把人松开,踉踉跄跄地后退一步,接着破口大骂。
“这怎么回事!谁干的!你就他妈的任人家欺负了!你砍我那会的力气哪去了啊!”
他听见自己扭曲掉的声音。
“师傅怎么教你的!被人欺负了就要揍回去,有人碰你你就砍了他,卸了他的手,剥了他的皮!”
“你一身功夫,做人的时候能跟我缠斗得不分高下,这做了鬼,怎么把师傅教的全忘了!”
他只听见脑中像聚了虫似的嗡嗡作响,他躲闪着靳一川的眼神,那些可怖的伤痕像是五马分尸的绳索套着他,扯着四肢剧痛,让他窒息又动弹不得。
然后他听见细小的啜泣声,靳一川又把自己蜷起来,两只手死扣着自己的胳膊,想要起身却又踉跄地跌回地上,丁修气急败坏地跪下揽着他。
”他妈的哭什么!再哭我揍你了!“
可靳一川哭得更凶了。
”你这肺痨鬼,窝囊废!“
丁修口齿不清地骂着,却也把人裹紧了抱起来。
靳一川也不挣扎,只是把脸埋进他手臂,压抑的哭声让他喉咙泛酸。
六
丁修下了个主意,等帮他师弟清理好伤口,再把他哄睡着了,就去找欺负了肺痨鬼的算总账。
他想着,就算靳一川不记得那人是谁,那两个唱戏的也定能知道。大不了就把这地府的野鬼全杀个干净,在提溜着那尸体过来,让肺痨鬼挨个认个清楚。
他这么恶狠狠地想着,手上的劲不由得使得大了些,枯草扎进指头,殷红的血珠滚到指缝。
丁修看着觉得滑稽,这都成了鬼,血还是会流的,疼也是丝毫不少的。
都说什么人死世事尽,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换个地方受罪罢了。
他把草编的小蚂蚱递过去,靳一川的眼睛亮了亮,又战战兢兢地接过去。
”你拿着这个玩,我给你擦身上“,他拍拍靳一川的头,”别怕疼。”
丁修记得师傅喜欢做木匠活,他们三个住着不大点的房子,那刨花的器具就占了大半个院子。师傅的手艺不怎么样,做出的东西也看不出个形状,丁修大大方方地笑话他,靳一川却只一声不响地捡了那些碎木块自己藏着。
那时候丁修就不喜欢他这师弟,安静着,对谁都笑脸相迎的模样让他看着就憋足了火气。
一天靳一川突然问他借小刀,他就把短刀扔在树上,非得叫人徒手爬上去自己取下来。
靳一川怕高,丁修是知道的,他就是想看他进退不能的尴尬样子,最好再让他拿这个做把柄去向师傅告上一状。
可靳一川没说话,只是把挽了衣袖对着那齐檐高的大树哆嗦。
丁修看着心烦。
窝囊废。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他。
可那晚他睡得并不好,他梦见自己头也不回地走后靳一川从树上摔下来的样子,四肢扭曲地歪在地上,血流了他满脸满身。
然后他惊醒,借着月光在小门廊透着气。
他看见柴房里的人影,小贼!他大叫,那人惊得一颤,手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靳一川眼睛瞪得像桃核似的,眨呀眨,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
丁修眼尖地瞄着,是从师傅那捡来的小木块。
“师兄”,靳一川叫住他。
丁修不耐烦地吧唧着嘴,比他矮上一头的小孩却破天荒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师兄,这个你拿着。“
有点扎人的东西被放在他手心里,丁修低头看看,是个半个指头大的小木剑。
”我也拿一个,师傅也有。"
靳一川攥着手里另一把歪歪扭扭的小木剑向他比划着。
"你拿好了它,以后我们仨要是分开了,你想师傅了,就看看这个。"
他师弟的眼睛被炉火映得晶晶亮,像是在讲述着什么不得了的好事似的。
那天初冬微凉,靳一川的手攥着他的,带着细细的薄汗和温热的呼吸。
而许多年后他们在夜半的北京城刀剑相向,靳一川大吼着要他的命,他血气上脑地无所谓地笑笑不以为意。
以后我们要是分开了,我就谁也不想,你是长命百岁的主,不像我,没法与人结交,就注定了自己活,将来就死在什么没人知道的地方,谁也看不见,谁也别来管。
师傅死后,靳一川离开了那几年,他喝多了酒就想这些。
他总这么想着,只是没想到,最后却是他走得比那肺痨鬼晚了。
丁修剥下伤口里嵌着的小碎石,靳一川死攥着那草做的蚂蚱,咬着牙关不喊疼。
"这会倒成条汉子了",丁修瞅着他。
靳一川脸色惨白地笑笑,"你叫我别怕疼,我就不怕。"
丁修愣了下,又有点不自在似的低下头。
那些红肿的伤口总算消了些,丁修碰着他锁骨上最深的那道,那里原本是顶好看的地方,他师弟穿着锦衣卫那身皮,盛夏时节咧开几个扣子,露出白皙挂着汗珠的脖颈,在石桥桂花树下面仰着头笑,眼睛眯得弯弯,像月牙似的。
"肺痨鬼",丁修想着,又只觉得心里憋着气,"你连谁伤了你都记不得吗。"
靳一川摇摇头。
丁修又低声骂着,想着这就去把两个戏子拽来问个清楚。
这道,他看着靳一川脸上的疤,我要剁掉那个人的手。
这道,他又摩挲着靳一川的肩膀,我要挖掉那个人的眼睛。
还有这里,他看向靳一川左边胸口的地方。
小小的,圆形的伤口,不大,正在心脏的地方,像是什么东西嵌进去似的,皮肉深陷着,带着撕裂和烧伤。
丁修盯着那伤口看,接着发狠捏紧了拳头。
是啊,还有这个。
他感觉身上发凉,像那晚的大雪落在他肩膀上一样。
该被惩罚的人还有一个,他自嘲地笑笑,他怎么能把这个忘了。
丁修觉得手心痒痒的,他低头看看,靳一川正把那小蚂蚱往他手里塞着,一边扬着头,满眼担心地瞧着他。
“你做什么。”
“你别哭。”
靳一川轻轻捏他的小指,又摇了摇。
“大狗你别哭。”
丁修说不出话来。
“我这早就不疼了。”
靳一川又说,低头看着胸口上那块火枪留下的伤疤。
“早就不疼了”,他又小声重复着。
“肺痨鬼,你是故意的吧”,半晌,丁修才惨惨淡淡地开口。
可靳一川盯着自己那伤疤,又抬头看向他,蒙着层浓雾的眼睛像是渐渐清明了些。
“大狗,我想起来了。”
他喃喃地说。
丁修一惊,扣着他的手腕。
“你想起什么了!”
靳一川低头摩挲着丁修的指缝。
“我想起来,我不想喝那汤。”
他小声说。
“我在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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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哈尔滨的飞机上写了上一半,剩下的等回来的飞机上再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