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真的随缘,务必谨慎关注

【AMA】Somewhere Still the Rose 1

* 还是二战AU,虽然大概几万字内都还写不到1939年。。

* 亚瑟还是个纤细敏感的中二?少年。

* 故事进展慢,废话多,更新靠缘分。

* 乌瑟可能不是个好父亲,亚瑟有点心理问题,梅林为他写故事。

 

 

**

1. 

七八月份的时间总是难熬的,这并不是源于终日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潮热,也不是因为没完没了的虫叫声,小湖周围总是聚集着吵吵嚷嚷的人群,大部分是正处于无聊假期中的中学男生,他们抢夺着为数不多的小船,毫不掩饰地大声讨论着如何能在主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偷走它们,那些带着身穿西装马甲拿着长鱼竿的人对此嗤之以鼻却不置一词,这里大部分时间是他们的领地,而这些妄想着在暑假里做几回纤夫过过瘾的半大男孩总是缺乏礼数,不仅对于他们,也对于小湖里的游鱼。

 

“你从哪儿搞到那玩意儿的”

 

亚瑟停下脚步,一个自暴自弃的船主指着他怀里的东西,一小泼水溅到他脚边,几个咧着胸口的学生指着他大笑。

 

男人向他走过来,亚瑟向他举起那件沾着油渍,缠着布条和线团的物件。

 

“杂货店后面的垃圾箱”,他回答道,男人瞄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端详着。

 

收音机不大,绕着电线的圆筒上伸出几条引线,已经打了结,满是泥浆和五颜六色的干颜料,小耳机耷拉在线头上,被打结的布条缠得严严实实,透过其中,能看见剥落的胶皮和外露的铜线,几根已经彻底断裂,大敞四开地向外面伸着。

 

“这可没法用了”

 

“在我这它就还能用”

 

“你能修好它”

 

“有什么难呢”

 

亚瑟回答,接着理所当然地看到对方不屑一顾的神情。

 

“小家伙,我会给你几个钱,如果这玩意真的能发出声音的话”

 

亚瑟后退了一步,对方的手还是拍在了他脑袋上,他在自己脑袋顶的头发被揉乱之前撒腿就跑,怀里的小盒子硌得他肋骨疼,耷拉出来的那条引线向上窜着打着他的上胳膊。

 

他走过几道街,周围的建筑变得稀疏起来,他放慢了脚步,然后在那扇歪歪斜斜的铁门前停了下来,他从裤兜里扯出手帕缠在手上去推拿扇门,他只推开了容他进入的一点缝隙,那玩意就像被谁掐住脖子一样吱吱呀呀地叫了起来,他像个惯犯一样四处张望着,接着把手帕上的红锈在旁边的灌木叶子上胡乱抹上一把,大步朝着里面的房子走去。

 

它还真的像是住着吸血鬼的宅子,亚瑟有时会这样评价这里。街上的人却更喜欢给它赋予更加离奇的故事,按照传言,曾有不下三十人命丧于此,他们其中大部分死于夜半索人性命的游魂,还有几个在满月时分成了狼人的果腹美食,而这其中最令亚瑟满意的,不过是有关于一个对爱人求而不得以至于对其痛下杀手最后对整间宅子种下诅咒的故事。

 

他走过脏兮兮的门廊,几只老鼠从他脚下跑过,他对着墙上变了色的壁画人物打招呼,他绕过堆积成小山的细木材,几只石膏雕像倒在里面,伸着胳膊腿,一副骇人又滑稽可怜的样子。他推开左边的房门,打开窗子,阳光让悬浮着的灰尘清晰可见,亚瑟打了个喷嚏,接着把小方桌上的画纸扫到地板上,把一直抱着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上面。

 

这是个廉价的收音机,亚瑟见过更好的,他见到过那种带劲的大匣子,上面还带着纂刻和雕花,响起来声音能灌满整个客厅和走廊。

 

而他现在却觉得手上这个破烂货无与伦比,他把它大卸八块,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一点点解开那些线头,冲洗干净那些零件,把它们拆到不能再分割,又两两拼起来,看看能发生什么,观察它们是怎样互相咬合,又是怎样一点点让一个木箱子发出声音的。

 

他的脚边铺陈着层层叠叠的草稿纸,上面用铅笔涂抹着直线曲线,有些是人像,有些是窗外篱笆的形状,还有形状怪异的枪支和战舰。它们大多还是未完成品,便被散落在地板上的金属片和羽毛覆盖了起来,他身后不远处的墙边上甚至还斜靠着一个只剩下一半的指示牌,上面的字母只剩下三个清晰可见。

 

亚瑟专注于刚刚到手的东西,直到风把窗子刮得吱呀作响,又有几块碎玻璃掉了下来,亚瑟知道它们迟早会这样,他看着被拆地七零八落的收音机,知道要在今天内把它装好难于登天,所以他选择先去清理那些掉在地上的碎玻璃,其实那也没什么必要,因为那并不会使已经足够杂乱的整间屋子显得更糟糕一点。

 

亚瑟终于在那些碎片面前妥协起来,它们躺在露出木茬的木制地板上,没有被灰尘覆盖的那一小片照出他的脸,而那些细碎的小颗在光线下闪着亮光,亚瑟趴在地板上看着他们,接着拽过一个用过的纸团,摊平了涂抹起来。

 

他没想好画什么,每到这个时候脑子里的东西就闪得飞快,还没来得及在纸上记录出它们,便又被另一样东西取代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上留白不多,他用一个倾斜着的立体六角形和几条细瘦的肩胛骨填满了它。

 

然后他就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呆在那,看着刚刚画好的东西发呆,他的小指一侧沾满亮黑色的铅粉,只剩下一小节的铅笔歪歪斜斜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那让他想到夹烟的姿势。

 

外面天色渐晚,那让他变得烦躁起来,他不情愿地从地板上爬起来,那节铅笔从他手中掉在地上,顺着地势向着门那边撒欢地滚了过去,接着一只制服鞋踩住了它。

 

莫嘉娜显然生着不小的气,她把铅笔从地上捡起来的时候像是用尽全力不让自己把它朝着亚瑟的脸上扔过去。她朝他走过来,双臂交错抱着,岔开两条腿,垂下眼睛看着他。

 

“你就快和你的破烂一个味儿了”

 

“那就离我远点”

 

她怒气冲冲,亚瑟不屑一顾,她这副样子并没什么威慑力,小时候他们抢东西,为最后一块蛋糕该归谁互相掐脸蛋,后来她开始意识到比自己的弟弟大上三岁是件了不起的壮举,便开始用尽全力地用鼻孔跟他说话。当她第一次试图用那只尖下巴嘲讽他的时候,亚瑟还是有那么一点受惊了的,而当他渐渐发觉从下往上看他姐姐的脸呈现出多么有趣的形状的时候,她说的每一句话便都变得滑稽起来。

 

莫嘉娜从来都比他长得快,更有甚者,她热衷于把脖子挺得老高来使自己显得更挺拔一点,亚瑟站起来,挺直了背却还是比对方矮上了一小截,这让他多少有点沮丧,因为他确定自己每天塞进肚子里的粮食足够让他在这个假期里面疯长了,而他最终找到了原因,那只制服鞋是带了跟的,莫嘉娜正不耐烦地把它在地板上不停地点着。

 

“老头子竟然允许你穿这玩意”

 

“叫父亲!而且我成年了,亚瑟,而你还像个小鬼似的在这里玩过家家”

 

她指指方桌上躺着的收音机零件,亚瑟冲她翻白眼,她骂骂咧咧试图去抓亚瑟的胳膊,然后扑了个空。

 

“你就不能老实点!”

 

“说实话没人想让我回去,真的,你就别费劲了。”

 

“捉不回你我就要回家应对另一个气头上的潘德拉贡,就为我想想吧,你们俩都是!”

 

亚瑟在她再次试图过来抓他的时候掏出兜里的玩意朝她扔过去,那是个大的夸张的假老鼠,构成成分是毛毡,硬纸屑,细黑线和胶水,他坚信这玩意能让莫嘉娜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她曾经对着一只真的尖叫来着,可这回她稳稳的接住了那东西,同时面不改色地揪住了亚瑟的脖领子。

 

“你十四了,而你还以为这东西能吓到我”

 

没有人能反抗一个怒气冲天的莫嘉娜,尤其是她的尖指甲就贴着你的脖子根的时候,当亚瑟被拽出老宅子时,门上的铁锈成功地蹭了他一头一脸。他在街角转弯的地方挣脱了莫嘉娜,却也不打算再跑掉了,然后他回头看着那间只属于他的“鬼屋”,它现在隐藏在那块篱笆墙和灌木丛中了,背对着最后一点阳光让它变得漆黑,看不到它让亚瑟感觉胃疼和一阵恐慌,莫嘉娜戳着他的胳膊肘催促着。

 

“别总这样,你的家可不在这儿”

 

他什么也没说,莫嘉娜拉着他的手腕往回走的时候那阵子胃疼又强烈了起来,让走回去的变得无比漫长。

 

他没法称赞燥热的七八月份,因为那意味着假期,也就是说整整两个月不得不呆在那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家里面,可他却喜爱着这个人人敬而远之的地方,无人问津的老宅子,加之在它身上的众多恐怖故事让它散发着不可靠近的味道,而这正中他下怀。这宅子在前年搬出了最后一家人,接着便成了亚瑟的宝地。没人靠近它,他们嘴上嚷嚷着鬼神诅咒之说都是糊弄人的把戏,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肯接着住进去,据说房主把它卖给了不明就里的外地人,而买主在得知这房子闹鬼之后还由于自觉上当受骗而折腾过好一阵子,亚瑟正是在那会发现这地方的,他不愿意在家呆着,而这里作为庇护所刚刚好,他小心翼翼了一阵子,然后在听说房主彻底弃管之后大摇大摆地在里面囤积起东西来。

 

最先住进来的是他的素描板,接着是一个装着花里胡哨胸章的雪茄盒子,那条打小就跟着他的毛毯也在这,他花上几天的时间把积着厚厚灰尘的房间打扫干净,找到几根木条装成了那张简单到极致的小方桌,然后在垃圾堆里找到一顶礼帽,一双长皮靴,和一个键盘掉了一大半的打字机,他没花什么心思把各个物件规整整齐,反正它们迟早是乱成一团的。

 

他挺擅长做东西,确切的说是组装东西,这可能是因为他画画得好,亚瑟曾经骄傲地想,他对那些缠绕在一起的线团和金属零件有着超乎一般的感知能力,他观察它们,有时候画出它们,然后想办法修好它们。

 

他从前来这的时候大多身上都有哪儿疼着,他的左胳膊遭殃最多,老头子总能精准地找到那个最让他疼痛的地方,亚瑟坚信他是故意为之。他来到这的时候怒气冲冲,想砸坏什么东西泄愤,然后在离开的时候变得平静又温顺,这件屋子像是有生命似的安抚着他,他花上几个小时盯着那些从各个地方捡来的小玩意,或是动手拆开那些能拆的,又兴高采烈地把他们拼在一起。

 

他没让太多人知道这地方的存在,莫嘉娜是个例外。去年她突然出现的时候亚瑟正在试图让一个漏了气的小灯泡亮起来,他趴在地上满脸是灰,裤子上沾着不知道那里粘的油,莫嘉娜对他好一阵冷嘲热讽。虽然她声称对亚瑟的秘密基地一无所知,找到这里完全是个偶然,亚瑟却认为那是一场预谋好了的阴谋,她可能一直偷偷跟着他,从他跑出家门的那时候开始。

 

“我受够了每隔几天就跑到这里把你揪出来。”

 

“那你就叫老头子少拿他的皮带对着我。”

 

后来这成了他们之间的例行对话,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行一次。莫嘉娜致力于在他和老头子大干一架之后把他从什么地方找出来,亚瑟叫她就干脆别管了,她却对此乐此不疲。

 

“你每次走掉他都喝得更多,我可不想自己收拾那些呕吐物,那毕竟跟你脱不了干系。”

 

亚瑟觉得她是在胡诌,老头子喝得多,却很少吐,即使在几年前他酗酒最厉害的那会,而就算他醉得不省人事,亚瑟也宁愿他就在自己的呕吐物里躺倒天亮。他在老头子喝得烂醉的时候冷眼看着积攒着那些鄙夷愤怒的情绪,然后在对方醒的时候一股脑地冲他倾倒过去。他知道老头子不喜欢他,甚至说是恨他,那么他就对那些厌恶照单全收,并任由它们在争吵和挑衅的恶性循环中发酵到不可收拾。

 

这让回家成了一种刑罚,亚瑟在离门口还有一小段路程的时候借口小解逃窜进了路边的矮树丛,而莫嘉娜大摇大摆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他当然没在莫嘉娜面前解裤子,当他明白对方今天是铁了心要把他拖回家的时候,就任由莫嘉娜死抓着他的手腕往房间里拽了。

 

亚瑟还是闻见了那股酒味,这让那股火气又冲上脑子,莫嘉娜在他的胳膊上狠掐上一把,又跟他咬耳朵。

 

“你故意弄坏留声机的事他已经不生气了,可你在外人面前顶撞他这事让他丢了面子,所以”

 

她没说完,只是又在他脑袋上使劲推了一把,然后用“再说错话我就让你吃刀子”的眼神用力剜他。

 

亚瑟甩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玄关不远处那个巨大的柳条筐看起来就要被里面的脏衣服淹死了,亚瑟路过看到里面的西装裤和上面沾着的淡黄色呕吐物,他用脚踢了几下,那股酸味瞬间把四周填满了。莫嘉娜把他往里面推,自己则去收拾那一团脏物,亚瑟看到她的手上沾上了那些令人作呕的玩意,那让他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他还是不情不愿地走进了门厅,那个昨天给了他一巴掌的人就坐在桌子边,桌子中间是条纹桌布和玻璃花瓶,墙边是雕花小凳和钢琴,那家伙的面前是星星点点撒着的汤和泛黄的小酒杯。

 

格格不入。

 

亚瑟站在门廊冷眼看着,对方总能成功挑起他好战的神经,即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老头子的脸色发红,耷拉着眼皮,一边脸上粘着点土豆渣,若是把这人当成普通的醉汉倒还能释怀上那么一点,可对方带着皱纹略微肿胀的两只手和半黑半白的头发却总能成功带来那种充满酸涩的刺痛感,让他的脑子乱成一团。

 

他挪腾到桌子边,在没被汤水污染的桌子角敲了几下,正在把肉往嘴里塞的人顿了顿。

 

“你不该在外人面前礼数不周。”

 

“那我应该像你们一样把酒和面条吐在地板上咯。”

 

亚瑟尖刻地回应,接着听见莫嘉娜在厨房发出一声响亮的咳嗽,乌瑟把勺子撂在盘子里,沾满酒和油水的下巴让亚瑟一阵心烦。

 

“那是森瑞德,半个城的钟表店和古董行都在他名下,我受他的照顾,将来你也会是,所以在我叫你对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你应该乖乖地站在那里把手贴在裤线上站好,而不是试图在在舞会上搞坏我的留声机。”

 

莫嘉娜拎着件湿哒哒的衬衣探出头来,朝亚瑟使劲挤着眼睛。

 

“还有,那些破烂玩意占用了你太多时间,画画和捣鼓电线将来可不能让你填饱肚子”,他食指在桌子上点着,之后又指指亚瑟,“给我丢了它们,最好是尽快。”

 

亚瑟尽可能地大声笑,然后无所谓地摊摊手,乌瑟站了起来,莫嘉娜干笑着插进他们中间。

 

她一只胳膊挡着乌瑟,用眼睛狠瞪着亚瑟,亚瑟后退一步,然后交叉双臂满不在乎地咯咯笑着。

 

“跟那些脑满肠肥的人喝得烂醉会对你的生意有所帮助,当然是这样,你做做这个又做做那个,一会是古董一会又说开什么工厂,你把钱拿走,而除了每天把自己灌醉之外我可没见你干成什么别的,揍我就是你最大的本事了吧。”

 

他说完这些屋子里死寂了几秒,接着莫嘉娜尖声叫起来,亚瑟站在原地看着乌瑟狠狠砸着桌子,试图挣脱莫嘉娜来揪他的领子。

 

“我给你吃的喝的小子,不是让你这样对我说话!”

 

“那就别让我呆在这儿,你希望站在这的根本就不是我,如果杀掉我能让母亲活过来你会毫不犹豫的地给我灌上毒药的对吧”

 

“亚瑟!”,莫嘉娜冲他怒声嚷嚷,乌瑟却面色苍白,接着又变得铁青。

 

亚瑟没躲,乌瑟招呼在了他左脸上,修剪不整齐的指甲好像划伤了他的脸,他没工夫管那个,愤怒在他胸口冷静地燃烧着,他不知死活地迎了上去,莫嘉娜在这个时候猛推了他一把。

 

“回你的房间去!让我清静清静吧!”

 

她的头发有点乱,一只高跟鞋脱了脚滑到桌子对面,她冲他大声叫,眼角有点红。亚瑟突然不敢看她,一阵自厌让他脚下不稳,他昏昏沉沉地转身爬上楼梯,身后的吵闹声未止,有杯子被砸在地上,莫嘉娜冲乌瑟大吼大叫,接着一切戛然而止,亚瑟蜷在衣柜旁边的小角落里,听着楼下一片死寂。

 

他没梦到母亲,他本以为能梦到呢,他清楚地记得她的长相,那张单人照片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又不知道临摹了多少遍。那是她还很年轻的时候,拍摄的时候离他出生还有四五年,他对着那张照片比量着自己有多少地方像她,然后得意的发觉自己鼻梁中段的凸起是属于她的东西。她是无与伦比的美人,在照片里戴着白纱礼帽,勾花披肩配着维多利亚小伞,绝不比一位皇族显得逊色。所以她本不该那么早离开的,亚瑟有时候会感到强烈的罪恶感,为自己的出生带走了如此美好的人,也为继承了她生命的自己是如此弱小无能。

 

他该是睡了一觉,即使他并没觉得自己真正睡着了,亚瑟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漆黑一片,他从地板上爬起来,莫嘉娜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亚瑟用了几秒钟适应突如其来的灯光,然后看见对方的手指头上缠了薄薄的一圈纱布,他悻悻地低下头,莫嘉娜塞给他一块面包。

 

他接过那吃的盯着发呆,莫嘉娜骂骂咧咧地绕着他转了个圈,接着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放在床上,着实把亚瑟吓了一跳。

 

“你欠我一双鞋,这是我打算穿去学校读书会的”,她冷不防地甩出一句,把那只断了跟的鞋子在他眼前晃荡着,她的眼睛跟亚瑟不同,是更浅的灰蓝色,她用那双眼睛贴近了看着他,她没提几个小时前楼下发生的事,所以亚瑟也决定不提,他一把扯过那只鞋子仍在床边桌子上。

 

“修好这玩意都用不上我一个小时。”

 

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莫嘉娜使劲推了下他的脑袋,她总喜欢这样,用两个手指对着他的太阳穴,然后牟足了劲推上一把,莫嘉娜手劲不小,那会让他脑袋发疼,大部分的时候他会选择抓着对方的手咬上一口作为反抗,可今天他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她欺负一把得好。

 

由于他的工具全都在那栋老宅子里,给莫嘉娜修理鞋子的工作就得先放在一边了,这让他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无所事事,直到窗子有一点点亮光透过来,他起身下床,把百叶窗拉开小小一截。

 

他趴在桌子上借着月光往外瞧,午夜静得要命,只有乌瑟的鼾声时不时透过脚下的地板传过来,时低时高,有时候又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一样干声咳嗽。亚瑟在那些声音变得刺耳的时候把头埋进双臂,又在周围变得安静的时候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发呆,他睁着眼皮直到眼皮发酸,却一点也不想睡过去。

 

于是他抽出抽屉,翻出里面的纸张涂抹起来,他画着一个人的眼睛,他还掌握不好人像,眼睛却画得不错。他又加上了鼻梁和嘴唇,却因为掌握不好位置而让那人的下巴上翘得滑稽了点,纸上的人侧着脸半张着眼睛,他给了他一个大耳朵,还有一个掩盖瑕疵的双下巴,还在左边颧骨的位置添上几道深色卷曲的花纹,这家伙现在看起来像是个预谋着掌控世界的邪恶巫师了,亚瑟胡乱思考着,又给他加上了一顶夸张的尖顶巫师帽。

 

这时候他听见有人在楼梯上挪腾的声音,他捏紧了铅笔摒住呼吸,他听见外面的人像是停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又转身向楼下走去了。

 

亚瑟知道那是乌瑟,他很少叫他父亲,即使莫嘉娜总是对此颇有微词。他们说乌瑟是个充满活力又热心肠的家伙,他对所有人都以礼相待,虽然时常会乱发些脾气,却也不招人讨厌。可这是发生在他出生之前的事,亚瑟想,他听着这些话像是在形容另一个人,他不记得老头子对自己笑过,连一个拥抱一句赞扬也没有,他们说那都是战争的错,军队带走了太多的人,让他的煤矿无法维系以至破产而负债累累,亚瑟却知道真正的原因。

 

他要是从没出生过就好了,老头子不会因为失去妻子而酗酒,莫嘉娜也不用夹在他们两个之间左右为难。

 

他想现在就走,到什么没人知道的地方去,或者就从打开的窗子往下跳,然后他突然想到今天是他十四岁的生日。

 

这事他早就忘了,乌瑟也不会记得,莫嘉娜倒总是想着,可这次却没有,亚瑟觉得这不能怪她,毕竟谁也不会在渡过了鸡飞狗跳的一天之后还为他唱生日歌。

 

他靠在椅子上,觉得寂静又无趣,那股子自厌又趁虚而入地钻进来,让他一阵头疼。

 

他又把百叶窗拉开了点,小屋变得更亮了些,他整理起桌上散乱的纸张放进抽屉,接着他看见了那只空信封。

 

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把它放进去的,亚瑟不记得用它给谁写过信,他拿起那薄薄的一小张,打开封口看着空荡荡的内里,像青草一样的纸香味让他舒坦起来,接着他冒出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他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打算兴奋不已,就像是小时候每次恶作剧成功时一样,他吃吃笑了几声,翻过刚刚画好的那张纸,在空白的背面写起来。

 

至不知道名字的家伙:

 

如果明早你打开窗子,并且看到穿着锃亮铠甲的队伍对你举起长矛,不要害怕,这只是因为你没有在伟大的亚瑟·潘德拉贡国王生日的时候献上贺礼,你有三天的时间对此做出回应,献上你的崇敬和金子,否则恶龙会听从我的号令进攻你的村庄,吃光你的食物和羊,还有带走你的女人。

 

任何人都不能忘记1936年8月11日,还有之后的每一个8月11日。

 

他写完这些,然后把纸张折好装进信封,接着他觉得自己愚蠢透顶。

 

玫瑰山大街137号,亚瑟不知道为什么会写上这个地址,他可能是在曾经的某个时间去过那条街,又或是偶然从谁的口中听到过类似的名字,后者的可信度明显更高一点,因为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那听起来像是某个聚集了大金主的地方,那就意味着同他们潘德拉贡家没什么关联。

 

他觉得自己蠢透了,这种东西寄出去怎么可能会有回信,除非那个玫瑰山大街137号里面住着一个同他一样愚蠢又无聊透顶的家伙。

 

他又把信封里的纸张掏出来,盯着上面刚刚写上的句子,他看着关于金子的那句思考片刻,然后用另一句话代替了它。

 

我命令你用足够有趣的故事取悦我。

 

他举起纸张看着,他并没有想模仿那位喜欢听故事的阿拉伯国王,也没想着会有哪位姑娘给他讲上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他写上这句话同整个计划一样随性又愚蠢,他根本就不会把这种东西寄出去。

 

之后他就那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接着在第二天早上成功品尝到了后颈痛和类似伤风的症状,而最糟糕的是,那封放在书桌上的随手乱写的信,并不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啊,那个”,亚瑟捧着热水杯不停打着喷嚏的时候,莫嘉娜漫不经心地说。

 

“我把它塞进邮筒了”

 

亚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他丢开被子飞奔下楼,然后发现一个已经被邮差清空了的,空荡荡的邮筒。

 

他为此跟莫嘉娜小小地争执了一会,没过多久就又被愈演愈烈的发烧撂倒了。他其实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那封背面是画正面是胡言乱语的信,八成会就那么被随手丢掉吧,只是后来他烧得神志不清,竟真的梦到那个翘着下巴,大耳朵,脸上带着怪异花纹,戴着巫师帽的家伙坐在他的床边,给他讲着古老冗长的故事。

 

玫瑰山大街137号,等到他再次见到这个地址,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的事情了。

 

TBC

 

 

Notes:本来想写够了一起发的……无奈看到二月份就要白条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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